第3章

    踩着轻快的步伐,踏在层层的卷棚悬山顶上,君无音直直的向着正脊最高处而去,多年来的习惯,君无音习惯了躺在房顶最高处,刚刚顺手牵来的冰莲添加半成品令他心情大好。

    半山腰上的报德寺同半山腰上的豆腐坊只隔了一条河的距离,那条河就叫做仙寓河,仙寓河的上游有一座山,就叫做仙寓山。

    似是心有所感,君无音偏过头正好面向东方,东方有崖壁,壁上有孤楼,楼上有人翩翩舞剑,隐隐绰绰。

    初夏清晨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报德寺从雾气迷蒙中逐渐醒来。远处的天边,浓雾渐渐变薄,如袅袅炊烟,似淡淡清纱,金灿灿的初阳将东方的云染成霞色,正殿一整夜的灯火通明,不曾熄灭。

    晨钟似水波一层层荡漾开来,洪亮、深沉、绵长、厚重,先紧后慢、不紧不慢共一百零八下。

    影子随钟声撞击而起步,余音散开而收势,于一地金光旖旎间转折起伏作潇洒剑舞。

    羿九日落,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群帝骖龙翔整整一百零八式,天地为之久低昂,山色为之长沮丧,灵动中不缺迅猛,刚劲中存在曼妙,清云般慢移,旋风般疾驰。

    一套剑舞完毕,那影子背靠仙寓河立在了坍塌的天楼边缘,张开了双臂,宽大的袍服挂在影子身上随风猎猎作响,然后缓缓地向后倒去,身子与地面垂直的九十度逐渐变成了与地面平行的一百八十度。

    初夏的朝阳为那浅浅的影子镀上了一层金光,粼光闪闪的,身姿却如天上一片云似的轻,空中一缕风似的淡,无端的让人生出灵肌玉骨羽化成仙的心思

    君无音痴痴地站着,看得呆了。

    四野沉寂,初夏的草木花香在朝阳的蒸腾下更加馥郁,草木花香里似又夹杂着些许淡淡冷香,独一无二的,只属于那人的味道。

    也不知当年那个清凉与优雅共存的少年,如今身在在何方。如果他在,一定会如此评判那缥缈影子的潇洒剑舞。

    他一定会大方地承认,影子剑舞潇洒,风姿曼妙,比之他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之前那些年岁里活得太过辛苦,生命里时时都在谋算,片刻不歇,缺了影子孤楼剑舞的几分洒脱。

    君无音立在悬山顶边处,学着那影子同样的张开伸直了双臂,缓缓地向后倒去,古朴的钟声、湿湿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几句佛揭闪过。

    “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往前一幕幕走马穿花灯般重现:划破的两只脚掌、跌落仙寓河、眉眼皆白的老和尚、俊逸清秀的固慧小僧、负手而立的那道玄色身影、挺拔笔直的‘那杆四季竹’、不大协调的笑容,以及,缺失的拇指、右手

    君无音勾唇一笑,发现了些许有趣的事,抑或是有趣的人,青石板的微微凉气似是沁入了后背,从容地收住了下坠的趋势,一个旋身,素白色的衣边划起一道漂亮的弧迹,带过了阵阵涟漪稳稳地落在了青石地面上。

    抚去身上丝丝冷雾,君无音凑近了那双沾着雾水的手,使劲地嗅了嗅,没有什么淡淡冷香,刚刚那一刻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

    君无音抬起头,朝阳映上他寒气乍现的眸子。当年他自那般青葱的岁月里闯进了这座繁盛的城池,最终落魄而回。如今,也不晚。十九岁,正是葳蕤华盛的季节,他不信命,因果循环,一切都将有始有终。

    不过片刻,君无音又烦躁的双手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葛公豆腐’与那影子潇洒剑舞于他脑海中没完没了的起伏晃动。

    君无音顶着那团被他揉成了鸡窝状的头发,在寺中一众早起的秃驴、香客的惊诧目光中回了屋,‘砰’得一声关上了门,门外的固慧小僧端着盘子瓷盅转身就走,眼底愈发坚定,“没错的,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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