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杨柳

   朋友们说,陛下南巡时召当地才子名流赏画品茗是常事,不过数日便能领赏回来,何必忧心。

    可他那一去,却与前尘旧人断离天涯。

    那一日……那一日皇帝让他回家告别,他为何不肯下轿?为何不肯与父母想见!

    因为他怕,因为他心中羞耻,因为他怕父母责难。

    于是,奉旨离家那一日,原本以为数日便回,没想到却成了此生永诀。

    白明轩跪在奈何桥头,看着父母远去的背景嚎啕大哭。

    他这一生总是端着憋着,非要到九泉之下不可追,才哭得如此歇斯底里泣不成声。

    回不去了……

    九和镇里那些风暖天明静谧闲适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物成他物,人非旧人。

    此心已去黄泉路,留得草木无用身。

    皇宫中,难产昏迷的玉妃娘娘,已经昏睡了半月有余。

    白明轩非真正的女子之身,分娩本就艰难,更别说他一簪子插进了自己的脖子,能活下来已是万分不易。

    皇帝每天下朝之后,就来明月宫守着。

    他害怕白明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不见他,又生出寻死之心。

    他脑海中那些前尘旧事依旧模模糊糊的,时而好些,时而疯些。

    皇帝捧着白明轩的手,喃喃道:“明轩,朕记不清了……是朕的错,朕忘了好多事,到现在都没有全部想起来。你父母之死,不是朕的命令,但朕一定会彻查真相,把凶手千刀万剐。你别走,别离开朕,别走行吗……”

    他想起了当年离开白家的时候,那个锦衣玉带的老人对他说:“你本是皇子,却被皇上和皇后丢弃在护城河中。如今老皇帝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你是想一辈子做个遭白家厌弃的疯傻野狗,还是做个能让白明轩倾慕于你的一国之君?”

    他知晓自己肮脏粗野兽性未退,虽然白明轩对他百般纵容,却也不知日后又会如何。

    他一生疯疯癫癫的在天堑山里乱闯,常年与野兽为伍,和蛇虫为伴,几十年来未觉不妥。

    唯有遇到白明轩,让他想做个真正的人。

    可他到底是只野兽,哪怕金冠束发披上龙袍,也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去爱另一个人。

    只会掠夺,只会占有。

    皇帝头中又开始痛,他疲惫地埋首在白明轩白皙的掌心,贪恋着白明轩身上清冽冰冷的淡香。

    白家父母的死因还未调查清楚,他胸中愧疚闷痛,却如在雾中寻踪,找不到线索。

    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疼着,皇帝恍惚中想起了告发白家谋反的那位白崇山的故友。

    那双寡淡冷肃的眼睛遥遥看着他,便让他痛不欲生。

    皇帝忍着脑海中的痛意猛地起身:“杨谂如今在何处?”

    杨谂是个没什么用的人。

    苏显琛派人试探过,他只知道白家和反贼有所牵连,却不知道白崇山夫妇和莘妃的旧事。

    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如果杀了,反倒会引起旁人怀疑。

    于是苏显琛什么都没做,礼数周全地派马车把杨谂送回家,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了。

    苏显琛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向来好糊弄的傻皇帝,居然派人把杨谂再次抓进了宫里。

    杨谂依旧是那副形如槁木的冷肃模样,淡淡地与皇帝对视。

    皇帝又开始头痛,他踉跄着扶住身边的太监,那股剧痛几乎要撑裂他的颅骨。

    他记得自己在山野深林中踉跄求生,从一个边哭边啃野兔尸体的小孩子慢慢长成狩猎猛虎野狼的大人。

    那些记忆有些煎熬,于是他总是不愿多想。

    可是看到杨谂,他脑海中却猛然浮现了另一段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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