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他说。他已经这样道歉了一路,但是“看”起来,他的歉意并没有太多,他的困惑倒是越来越多。他不明白。
我钻进车里,抱着自己的精神体蜷在后座上。我竖了我力所能及的最厚的屏障。并没有太多作用,我们的联结仍旧源源不断把他的心灵展示给我,把我的心灵展示给他。我只是想这样,这样告诉他——我不想和他说话。
他坐上驾驶座。
“你并不是不想啊,”他说,“为什么我让你可以,你却更恨我了?”
我坚持保持沉默。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因为你不想犯罪?……其实,这里的一切都是联盟机密,没有人会把你做了什么宣扬开去,更没人会起诉你……我们要不要回去?那个东西还是挺难有机会玩到的,你确定就这么走了吗?”
他真的替我可惜。
他令我恶心。他的这种态度。他所暗示出的一种现实。我一直觉得,那种东西,它的存在和它被用来做的事,都是二十年前的战争时期才会存在的事物,在今时今日早就绝迹了——不论从道德、法律还是现实里。显然,不是。最新,研发。我回忆起我那时候感觉到的一切——他真的很痛,那个东西把实实在在的骇人的痛苦放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受残酷的折磨。恶心。他,他们,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恶心。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觉得恶心——他,以及他们,都一样——我只要意识到,世界上竟然真的存在着这么坏,这么恶心的一群人——
他感觉好难过。
因为我觉得他恶心。
“我本想让你开心一下,”他说,“反而让你更难受,真的很抱歉。”
他真的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觉得抱歉,只是因为,我,我的感受。
“听到你当时那么希望来找我,”他继续说,“说真的,很高兴。听到你为我哭,为我痛苦……你在意我……”
“这是生理反应!”我大声说。
“嗯,这是生理反应,”他说,“因为我们是基因百分之百匹配的哨兵和向导,我们命中注定会……”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命中注定!”
他很伤心。他好一会都没说话。
“我爱你,”他说,“而你,其实也爱我,你只是觉得……”痛苦在一瞬间爆发出来,掀起的惊涛骇浪不仅在那一瞬间淹没了他,也波及了我。
不。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痛苦。他会痛苦,是他应得的。
“……你只是觉得你不能爱我,”他说下去,“因为我让一个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死了。”
海。一个他残忍杀死的人。他就这样看待这件事——他让一个已经被判死刑的人死了。
毫无惭愧,毫不后悔。他这样提起他毁灭了世界上我最爱的那个人。好像把我的心撕开,再洒上盐,而且是漫不经心地这样做,因为他正被他自己的痛苦吞没。我们两个的痛苦通过我们两个的结合在我们两个的心灵之间来回波荡。
许久,他启动汽车。
他自我安慰似的喃喃地说:“没关系,我找到了你,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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