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文完)

六十六在,九十九也在,九十六也在,伊芙们都在,十余个。

    “为什么,要叫她来,”九十九怨恨地说,“你们,明明知道,她,恨他,她折磨,他,她希望,他死,她不会,救他。”

    “他只接受她,”黑头发,冷冰冰,紧绷着面孔的九十六说,“你差不多行了——要是你能知道尊重他的意见,你也不会是他最讨厌的向导。”

    “你——尊重!——他差点,杀了你!”

    吵闹。她们都竖着屏障,但是在我面前,屏障形同虚设。波动的情感。愤怒、怨恨、失望、无助、烦躁。负面情绪像涟漪一样在房间里传来传去。

    “既然这样,是不是说,我可以走了?”有个我不认识的伊芙问那两个穿正装的人,在得到回答前,她的步子已经迈出去了。好几个人跟着她也一起走了。九十六抓住九十九的手腕,强行把她拽起来拖出去。六十六经过我时,碰了一下我的手。我以为她想说,加油之类的,然而她说的是:不必为他拼命,如果遇到危险,求救,我们会来救你。

    “如你所见,伊芙,”穿正装的男人对我说,“你的哨兵坠入深井,生命危在旦夕。”手册说,和现实失去联系的精神会坠入“井”,如果不设法把他们的意识捞回来,他们就会坠入谁也探不到的深处,他们就会死。

    他会死。

    他们心情很沉重,但不是对于一个人将要死的那种沉重,更像是丢了一大笔钱的懊恼和丧气。他们说,他们把时间和空间留给我们,希望我能顺应内心的感受,好好珍惜我们的时光——救活他!他们在心里这样期盼。

    他们出去了,守卫的哨兵也出去了。

    我在他床边唯一那把椅子上坐下来。他看起来还好,心电监护显示他心跳均匀,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而已。他“看”起来很不好,结合的那一端,那片黑暗,他,在消失。

    我想,未来的确不可预知。我在布雷丹的塔区里,幻想着要为海复仇杀死他时,没有想象出过现在这样的情形;我被要求和他断绝联系,幻想和他再次见面会是什么状况时,也没有想象出过我的心情这样平静。我可以这么平静地坐着,等下去,不用太久,他就不存在了。我平静到觉得,见到自己结合的对象死在眼前的哨兵或向导会因心碎难当,有很高的心脏骤停风险,这个说法是一种狡猾的欺骗,用来达成什么纵的目的而编出来的谎话。

    我握住他的手。我想到海——真对不起他,我笑了,眼泪流出来,落到他手背上。这个时候,我还在想海

    小时候有一次,我问海:你说做个善良的孩子就能交到朋友,什么是善良?

    她告诉我,善良就是:有人需要帮忙,如果我那时候可以帮他,也可以不帮他,那我就去帮帮他;有人惹我讨厌,如果我那时候可以伤害他,也可以不伤害他,那我就别伤害他。

    我进入了他。

    我在下坠。我在一个没有底的深渊下坠,我和我自己的联系变得越来越薄弱,现实的一切离我越来越遥远,我像进入了梦一样,我快睡着了。我想起六十六留给我的那句劝告,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我看到在远远的高空,有一片小小的白光,现实世界,它看起来那么狭小,那么遥远。

    井。我的脑海自然而然浮现这个词。原来是这样一副情景,确实很像井。

    我转过头来。我已经看到他了,他和他的水母,他也在下坠。

    我尽我所能,以我最大的“声音”去呼唤他:

    雷!

    长久以来的寂静出现波动,虚空中传来回响。我看到他睁开眼睛,漆黑的水母向我飘来,亲昵地在我身边舞动它的触手。“他”缠住了我的手腕,缠住了我的腰,缠住了“我”。我和“我”试图把“他”往上拽,但“他”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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