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赖的亲兵“呃”了一声,拿不定让不让人进来。
罗逾想着清荷是父亲的人,说不定了解一些宫内的密辛和父亲的意旨, 于是道:“叫她进来。”
清荷款款地端着托盘进来了。她素来会打扮,人如其名,爱用素净颜色, 水绿色的宽袖襦衫和间色裙,配着丫髻上两朵压鬓的碧玉花, 衬得一张脸粉白细腻,尤其宜于灯下观赏。
她放下托盘, 上头摆着一只薄胎莲瓣青瓷壶,两只同系的青瓷莲瓣小碗,抬眸笑问:“殿下选哪一只碗?”
罗逾看她一眼, 随手指了一只。
清荷便从壶中,往两只碗里都斟上了清汤,笑着说:“这是新猎来的乳雁,滋味特别鲜美,炖着人参和当归,补气血,益精神——殿下这一阵忙碌,最宜这些。”
她拿罗逾选剩的一只碗,把汤喝了下去,然后依然笑道:“殿下恕罪了,不是婢子僭越,实在是图个放心。”
罗逾这才晓得,原来两只碗让他挑是这个用意,倒也佩服清荷的心细和谨慎,笑道:“我还是放心你的。”把另一碗汤喝了。果然鲜美异常,他不由问道:“好东西!有没有给王妃送些去?”
清荷笑道:“自然的。不过王妃在孕中,所以人参、当归什么,一点药材都不敢加,就是乳雁加白蘑。王妃喝了三碗呢!当然,这用两只碗的法子,也是跟王妃学的。”
谨小慎微,总是对的。罗逾点头说:“她要喜欢,明日还叫人做。”又问:“前几个月把你留在瑙云,有点不习惯吧?”
清荷笑道:“奴婢有什么不习惯的,菜籽儿似的,到哪儿都得习惯。”
罗逾沉吟一下问道:“你当年怎么进宫的?”
这下,清荷不笑了,好一会儿后才说:“罪孥出身,没入掖庭,能有今日,是陛下的厚恩。”
罗逾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也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家人的罪,波及到了你?曾经,受了不少罪吧?”
她一道清泪垂挂下来,苦涩笑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但凡族诛人家的女儿,或有逃出一条命的,但还不如一死来得干净……”
她有些哽咽,大概有些话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说道:“五服里的叔伯家在前朝皇帝手中犯了大逆的案子,我侥幸不死,十二岁就在军营里为伎,早早地被一群都没记住脸的男人破了身子。后来当今陛下驱逐先头废帝,那一营的士卒全数剿灭,留了十数个营伎,拣了长得好些的入宫,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罗逾仍在冷静地判断她的话的真伪,倒是她抬头道:“不过阿蛮和我出身不同。她是本朝的罪孥,早早地就没入掖庭的。我们俩同屋一起住了好些年,不过,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
罗逾淡淡地笑了笑,点头说:“极是。听你这语气,你对我父汗还是有些感激的?”
清荷敏感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摇摇头笑着说:“真正把我当人看的,还是殿下。只是我如萤虫,何以敢企盼殿下皎皎如月之光?寸心自知罢了。”
她说:“殿下这阵是不是睡得不好?眼睛下面,好大一片郁青呢!”伸手好像想摸一摸他的下睑,但是罗逾本能地一扭头避开了。
罗逾摸摸自己的下睑,自失一笑:“天天劳心劳神,还真是睡得不好。”
“奴婢给殿下按按头顶?”
罗逾摆手道:“不必。不是刻意要峻拒你,你应当晓得我的脾气,不喜欢与人靠得太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他看看清荷的手,十指纤纤,白细若削葱根,但他想到的却是:刚刚她才盛了乳雁汤,万一手上有油?
清荷大概也习惯了他这个臭毛病,点点头说:“好的。那么,奴婢拿点安神的酒给殿下喝一些?”
“也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