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偏在这凭春坊红的一塌糊涂。
那些小乞儿见着有人来了,纷纷回头看。余沙认出来里面有昨天见过的那个小的。还没说什么,那些孩子却像是约好了一样,通过四周的巷道,迅速跑走了。
只留下花垂碧一个人。
他见余沙过来,竟然像是故意停在这等他一样。把身边的芍药伞收了起来,转头看他。
其实余沙和花垂碧是有过交情的,不过那都是太小时候的事了。这些年余沙在金盏阁和凭春坊之间来回奔走,身份换了又换,往事种种早就沉没在了泥潭里。任谁都没法再提起来。
可是再次见到花垂碧,他还是觉得心惊,又觉得悲凉。
天下乱了这么多年,就是换到今天,再让余沙来说,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是什么人,余沙的说法也不会变的。
这天底下最可怜的,就是失去父母的孤儿。
一旦在年幼时失去庇佑,就不能再算是个人了。或许是个牲畜,又或许是个物件,再或者就是路边的一颗尘埃石子,总之不算是个人。
他曾经是这样,花垂碧也是。
花垂碧看过来,眼神倒是与昨日在那妓馆后院里不同。他看着余沙,眼里有着探究。
“我见你十分眼熟。”他先开了口,“先前在那院里就觉得了,只以为是这凭春坊里来来去去,所以认得。”
他略微歪了下头,显示出一丝不同的疑惑了,看着是可爱的,余沙却觉得心里凉。
“可昨日听孩子们说,你直接给了小六一枚钱。”花垂碧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来,带着那花瓣式的嘴唇形成了一个笑的形状,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这般的慷慨,可不是一个客栈老板该有的手笔。也不是个凭春坊里的人该有的态度。”
他收了笑,表情变得肃杀起来。
“你是什么人,我又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不知可否为我解惑呢?”
余沙沉默,他其实逃到这凭春坊,就有再遇上这些人的准备。
和窈娘旬二不同,花垂碧代表的这一类人,是他真的不想再见的旧相识。
半晌,他开口:“十数年前,暗巷丁字牌第一间。我睡在廊下最右边的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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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听少淼的事吗?”
金盏阁中,湖心小筑里,余望陵正在给关澜沏茶。
这种事他一个阁主来做,实在是有些纡尊降贵了。关澜却也安之若素地受着。待他斟完,端起喝上一杯,不知他究竟品没品出个中滋味,姿态倒也是好看的。
余望陵笑着看着他,不意外地从关澜眼里看出他感兴趣这件事。
这才施施然地开口:“你刚才喝的这口茶,叫美人唇。因为叶片形状恰似美人的嘴唇而得名。矜贵得很,每年的雨水不管是多了还是少了,都长不出这恰好的形状来,味道也不好。所以也说一两茶叶一两金。”
关澜不知为什么这人要说余少淼,却先说这茶叶,疑惑道:“所以?”
余望陵笑了:“少淼当年,从竹林寺兜兜转转流浪到暗巷,身价就值这么一口茶。”
那也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十三年前,天下出了两件大事,一是鉴安之乱,雀获关外的狄寇进犯中原,贵人豪族纷纷南迁,闹得民不聊生。
第二件事,是定州朝廷的皇寺,出了件丑闻。
说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寺庙的和尚耐不住清规寂寞,养了一后院的娈童亵玩。
这事不稀奇,世道乱了,自然有许多想要在乱世中求安逸的人找各种各样的方法自保,出家为僧就是一条。
虽然要守些规矩,但是至少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