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小桌子上,垂着手站在一旁。
上面那贵官继续说话:“张吴王一向可好?已经冷静了这么多天,有些事情可想清楚了么?”
到了这个时候,张士诚也不想再像押送路途上一般闭了眼装瞎子,他抬头就向堂上看去,只见宽大的桌案后面坐了一个年纪极轻的男子,这人一张干净面孔,皮肤白得甚至有些发亮,眉宇间大有清气,不带偏见地说,相貌是十分清俊的,自己也久闻沐英的名字,确实是一个年少有为的人,只可惜这样一个人才却跟了朱元璋。
张士诚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国破家亡,还有什么话说?你让朱元璋尽早处置了我吧。”
沐英微微一笑,却说了一句与他这句回答不搭界的话:“张吴王这是第一次看清楚我的样子么?当初你路过镇江,我曾经去船上探望过你的,久闻张吴王知书识礼,想着无论如何也会揖让应对的,哪知却把人一眼也不看的,自古人恶礼不恶,你这样子实在是失了风度。”
张士诚抚着胸口,差一点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两眼发直地瞪着这年轻的主审官,暗道:瞧瞧这话说的,“人恶礼不恶”,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啊,自己也知道是个恶人,所以退一步说话,然而总归还是我的不是,我都已经给你们西吴害到这步田地,还要和你讲什么待客的礼节,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沐英见他给气成这样,又是一笑,很是恳切地说:“张吴王,在逐鹿天下这件事上你毕竟也是前辈,虽然你如今是这样的处境,我仍然是很尊敬你的,所以希望你能够明智一些,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接受我家王上的恩泽,降服归顺,另一条是今生不见天日,你可要想好,究竟欲待如何?”
张士诚呼呼喘了几口粗气,停了一下这才说道:“不用多说,俺张士诚任凭你们处置。”
沐英似乎早有预料一般,点了点头,道:“果然是贵人话语迟,我一向是不多话的,没想到你比我话还少,而且总是慢了三拍一般。既然如此,那么来人啊,将张吴王带到后面去。”
张士诚一脸惨烈,给人搀扶到后边一个小房间中,抬眼看了看梁上,只等着那些人拿了绳索缢杀自己,哪知那几个人将自己的镣铐解开,推倒在床上之后,就退出去了,然后沐英就走了进来,身体向前一扑,一下子就压在了自己身上,直将张士诚压得倒呛着哽了一声,沐英虽然不是魁伟的壮汉,毕竟也是个成年人,这一个身体得一百多斤呢。
沐英一向是个明快利落的人,都督府中众务繁积,自从他来到之后,虽然只有短短几天,可是公文半点不滞留的,也没有遗漏,手脚是极快的,所以此时那十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着,很快就将张士诚的衣服全丢在了一旁。
张士诚恼怒地“啊啊”叫着,见这小伙儿解下他自己的腰带,拢着自己两只手腕就要拴在自己手上,张士诚这一下终于彻底慌了神,瞠目质问道:“你,你是要如何?”
沐英一边将他的两手束缚在胸前,一边轻轻地笑道:“果然是个生性迟重,不喜欢说话的人,对外界的变化反应不敏感,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才晓得要问问为什么,纵然是饿了这些天,也不至于如此。”
张士诚挣扎着身子,看着自己手腕上给系的那个蝴蝶扣,这沐英倒是个年少风流的,连捆绑人都讲究个风雅,打结的时候还要系个花样,然而无论怎样好看,绳结仍然是绳结,而且还是绑缚人的。自己的性子其实自己也是知道的,只是这时张士诚才深切地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太迟钝了,本来方才这小子解自己衣服的时候,自己就该感觉到不对劲的,要处死自己总不至于先脱衣服,朱元璋既然与明教决裂,也就不时兴“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因此这家伙显然不安好心,结果却等到衣服都已经剥尽了,这才咂摸出味道不对,脑子实在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