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雁凌霄就心如明镜, 和王府走水一事恐怕到此为止了。三皇子王位降等,逐出绍京几年, 待风头过去再以侍疾为名召回京城, 成全皇帝的舐犊之情。至于那场炼狱般的大火, 人死如灯灭,活人也有各自的生计打算,权当无事发生过。
“至于你,”皇帝话音一转,黄浊的双眼冷冷看向直身跪在一旁的雁凌云,“沂王世子,朕本以为你是宗室中难能可贵的聪明人,三皇子信任你的才干,把督造和亲王府的大事一应交由你负责。你呢?不顾逾制,让王府院墙挤占街巷,致使火势为害全城,这就是你给朕办的好事?”
“陛下,臣知错,臣愿意一力承担罪责,以此告慰京城百姓。”雁凌云声音发涩。他素来温文,又被沂王妃千娇万宠,落到这步田地方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嘴角一抽,腿栗股栗,求助似的扭头望向雁凌霄。
皇帝亦看向他:“太子以为如何?”
雁凌霄心中恨极,恨不能把这俩人丢去喂狗,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父皇,依儿臣之见,三皇子有错但罪不至死,不如降其王位,再命其出京自省以儆效尤。沂王世子罪责难逃,念在其引过自责的份上,降为不能袭爵的郡王也就是了。”
这话说到皇帝心坎上,嘴上却仍在叱责:“太子,你过于念及兄弟之情,未免有些妇人之仁。”
雁凌霄勾起嘴角,眸中却无半分笑意:“儿臣以为,革除王爵之位不能让三皇子和沂王世子体悟民生疾苦。眼下京城百废待兴,废墟、残垣中尚有无数尸首无人收殓,不如让他们二人前去,亲眼看看自己酿下的祸事。”
皇帝一愣,还没开口,三皇子就瞪圆了眼睛:“雁凌霄,那般污秽低贱之事,你让我去?”
“逆子!霄儿是东宫太子,哪有你直呼其名的份?”皇帝叱道,眼皮上青筋一抽,长吁一口浊气,“太子所言极是,此二人罪孽深重,非如此不足以平息民愤,就按太子说的办吧。”
三皇子哭丧着脸,腮边横肉抖动:“父皇,儿臣胆子小,哪受得了那些个——”
皇帝摇了摇头,显然对三皇子失望至极,他唤来敬公公:“把这败家子给我拖下去。”
雁凌云深深叩首:“陛下宽宏,罪臣铭感于心。”随即起身,和靴底蹬在地上扑腾的三皇子一道退下,与雁凌霄擦肩而过时,他垂下眼,以气音道了声谢。
雁凌霄闭上眼,不再去看二人。
文德殿须臾便恢复寂静,滴漏嘀嗒,金狻猊上紫烟幽幽。皇帝唏嘘着打破寂静:“霄儿,你长大了。朕知道你心里挂念连氏,这回确实委屈了你,就让那连氏以太子嫔的仪制下葬吧。”
太子嫔?雁凌霄心脏剧痛,抚向左手背狰狞的伤疤。连翘翘于烈火中香消玉殒,他便再也不用手甲遮掩烧伤,见那猩红可怖的瘢痕,便如见她裙边榴花。
“谢父皇隆恩。”雁凌霄淡了声音,“皇城司事忙,儿臣告退。”
皇帝揉按眉心,疲惫道:“去吧。”
翌日,三皇子与前沂王世子共赴城中烧毁的废墟,在众目睽睽下收殓尸体。据说,皇城司察子袖手旁观,烧作焦炭的尸体叫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三殿下吓得“花”容失色。
三日后,三皇子病了,太医去瞧过,只道殿下走了魂。十日后,圣旨下达,被降为敏王的三皇子挂着嘴边的涎水,在下人搀扶下登上前往封地敏川县的马车,去往荒芜之地就藩,十年不得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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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四月,南梁宁山县。
“南姨,捡上几支昨日买的人参,送大夫出去吧。”连翘翘斜卧在赤皮席上,神色慵懒。八个月来,她的肚子跟吹皮球一样变大,身子沉重,人也发懒,但四肢纤细,肤色白腻,别有一番媚意。
雇来的厨娘南姨端来一碗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