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说话。他感到某种暴怒在心中聚集。
他试图回到身t里,想从床上爬起来,哪怕声嘶力竭地咒骂,却悲哀地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一年他七岁,这一年他十八岁,牧师的祝祷还在寂静的墓园中回荡,秋梧桐在哭声中传布讣告,从骨髓深处翻涌而来的哀痛在这一刻彻底击穿了他。
为什么总是无法改变?他所厌倦的,纷纷接踵而来;他所拥有的,往往离他而去。时间冷酷仿佛忒弥斯的天秤,称量所得与所失,失去的远b得到的多,他们从无所不有,到一无所有。
她正走向灵魂吞没之地,而他无从挽留。
你也要离开我吗……就像妈妈一样?
“哥哥。”
她吃着甜蜜的巧克力蛋糕,看起来从无忧愁,声音慢如梦中的ai语。紫藤拂过窗前,影子穿破薄薄的布帘,好像有烂漫的春天绽放在她眉目间。
她将脸颊慢慢贴向他,春光跳跃一霎,恍惚有羊水里互相依偎的温暖,“我ai你。”
“我一直追逐着母亲的步伐……自她离去之后,我又停留原地,等待你追上来。”她喃喃道,“可是……我想去宇宙里看看。看看星星。”
为什么不再等等?
他静静地听着,流下了最后一滴泪水。
为什么你不再为我而停留?
因为厌倦吗?
因为我拖累你了吗?
“我已经做出了不会后悔的抉择。”
为什么不能为我留下?
她直起身子,轻声说,“再见。”
不要走。他说,几乎像是在哭。求你了!
求你……
求你……
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远去了。
后来无数个春天里,她再也没有来过。
养在寺里的皇孙,十二岁时被接回来了。
接回公主的时候恰逢先帝去世,太子登基,都说皇权旁落,太子当年犯了事儿,被先帝废了,囚禁在行g0ng中。
太子妃被b出家,镇日忧愁难安,在寺里生产后很快便si了,只留下一个孤魂般的“公主”。
因为身份敏感,没人敢接她回来,直到废太子被宦官架着登基,这才遣人去寺里把公主接了回来。
“公主”谢观尘生养在寺里,这里鲜有香客,香油钱也少,不算有多富足,和尚都是瘦子。
没人看顾他,他在僧人的照拂下缺衣少食地长到了九岁,很偶然的一次,谢观尘在院子里捡到了一个饿晕过去的小乞丐,瘦瘦小小,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山的,瞧着很可怜。
喂了点米粥,擦g净小脸,居然是个nv孩——谢观尘没忍心将她赶出去等si,便将她留下了。
这孩子叫李重萤,寺里粗衣粝食,他们就一顿饱一顿饿地相依为命。
人活着就要吃饭,为了赚些换粮的零用,李重萤大冬天去给僧人们洗僧袍,井水冷得刺骨。更多时候连井水都冻上了,只能去河边,用木鱼砸开河冰,瑟缩着肩膀,慢慢地搓衣服。
冬天受冻总是长冻疮,痛得李重萤眼泪横流。谢观尘就解开单薄的衣服,把她的手放在心口仔细地捂,他也会帮她洗衣裳,或者说,不许她去g这些很苦的活。
到了夜晚,案上还点着一盏小小的灯。李重萤没念过书,不识大字,看不懂谢观尘在誊抄什么,这时候的他笔锋已经很漂亮了,等哄完她歇下,谢观尘就又会窝回书案前继续誊抄僧人给他的经书。
吃饭也是紧着她先吃,李重萤胃口又大,好在谢观尘胃口小,一顿饭吃不了多少,他吃相很斯文,细嚼慢咽,每次只用半碗。
李重萤反倒风卷残云,吃得很香,脸颊渐渐被谢观尘养出微丰的婴儿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