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的死讯。我只是偏巧那天到贵妃宫里,却要遭这样泼天的横祸?!大汗怎么不问问皇后去?”
皇后倒是知道,但是皇甫道婵居然还敢顶撞!
叱罗杜文劈手就是一个耳光甩过去。
妇人哪受得了这样全力的一记打!顿时滚倒在地上,半边脸都紫胀起来,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小罗逾从病榻上跳起来,扑到皇甫道婵面前拦住,小小的身姿颤抖但无畏,直面父亲的怒火说:“不许你打我阿娘!”
“阿娘?”叱罗杜文不由好笑,把鞭子卷在手上问,“她是你阿娘?”
小人儿又是疑惑了片刻,然后郑重地点点头:“嗯!不许你打她!”
皇帝伸手又来掐他的下巴,已经被掐出紫印的地方再被一捏,小罗逾顿时痛得哆嗦,眼睛里全是泪水。
皇帝居然笑道:“好得很!你和你阿娘,我都不想见到。她既然不想今日好死,就慢慢熬日子好了。我和南朝杨寄打仗的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踏平南朝山河,所以在宫禁最荒僻的角落建了一座‘靖南宫’,日后你们‘母子’前去居住,不要让我再看见,我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而后他挥手道:“把他们俩送过去!”
又吩咐:“这间蒹葭宫,里头所有东西全部收拾锁到内库里去,这座宫殿模样太难看,拆掉重盖一座!”
这里的回忆,他一点都不要留!
拆掉宫殿,锁起东西,打发儿子,都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从此以后,再不许有人提“翟思静”三个字。
他要忘掉她给予他的痛楚和悲哀、委屈与羞辱,要扫除她的一切痕迹,不让她再在他的记忆里折磨他!
皇帝开始狂幸后宫美人,生了许多儿女;犹嫌不足时,便去阴山下赛马狩猎;犹嫌不足时,便动西凉、柔然和南秦的歪脑筋,把他属于男人的蓬勃力量裹挟着所有的愤恨,一起撒到血与火的刺激中去。
他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用这种力量掩盖内心的虚弱。
尤其是喜欢上李耶若之后,他再三确定她在享受他的宠爱,就简直疯狂地把内心的不足意全数投放、倾泻到那个小美人的身上,看着她愉悦,他就充满着补偿性的快乐。
可惜,琉璃易碎,彩云易散。
如今,他躺在榻上,双腿没有知觉,身上不小心就会散发出恶臭,而自己全无能力控制便溺。
虽然服侍者甚众,但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李耶若不在了,他也废了。丧失了权力的他还是无可抽身地只能活在回忆里,把回忆的痂皮一层层撕开,露出里面的血肉淋漓,而后,在这样血肉淋漓的疼痛中,突然又觉察出虐待自己的美快的感觉。
他松了一口气似的看着面前、模样已经变作另一个他的儿子,笑道:“宥连,听完这些你忘掉的往事,是不是很恨我?”
罗逾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已经没有了原先那些畏惧,反而变作怜悯——越是用强悍包裹着的,越是一个虚弱、胆怯的灵魂。
他终于对父亲说:“我很恨你。我的一切美好,几乎都给你剥夺了。”
父亲玩味地盯着他没有说话。而罗逾觉得自己的脸颊突然一热,然后湿湿的,伸手一擦,不知道怎么居然流泪了,但也不觉得自己羞耻,只是用手背把那两道湿热擦掉,转身离去。
他听见父亲在身后低声说:“宥连……你不说谎,很好。我今日说出来,才发现我其实有多恨自己。你明日再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好长的故事!不觉外头已经一片黑,星星闪烁在天空里,一颗一颗像水晶珠子,又像一滴滴晶莹的泪水,光泽莹澈,渐渐散作一片星芒,又渐渐散作一片模糊的光圈。
罗逾压抑得极其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