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闻海棠花(十五):左耀卿X花颜 正文完

谋略者,说那左家家主及其夫人死得实在蹊跷,恐怕避不开兄弟争权、骨肉相残那一套;有痴迷风月情浓者,说那左昭恒竟死在亲弟妾室房中,此中隐情,真是难以启齿;更有唯恐天下不乱者,连带着妙音门和凌霄宗都编排上了。

    我刚到万仙山下,便听见茶棚中有人高谈阔论。

    自七百年前云蓬继任宗主,凌霄宗日渐式微,如今都快被赶出七大门派了。倒是云绮姑娘天资不凡,若再嫁入修仙世家,定然能续凌霄宗千年气运。

    这些门派从上古代代相传至今,哪个没有数十万年的底蕴,怎可能轻易消亡?你瞧左家这一回,四年光景换了三位家主,不还是撑过来了么。

    啧啧啧,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都道左夫人死状奇惨,妙音门原不肯善罢甘休,也不知近来怎么又没动静了。我猜,恐怕是顾及左小公子年幼。

    听到这里,我不觉停下了脚步。

    提及那位小公子,众人的兴致更加高昂,都猜测起了他幸存下来的缘故。没人能想明白,行凶者虐杀成性,怎么偏偏放过了一个三岁孩童?

    依我看,此举实在愚蠢。一番七嘴八舌后,某人如是总结道:这样的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待左小公子成人,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会揪出那人。

    噗呲一声,我不由掩唇笑出了声。茶棚里的人听见笑声,都满脸困惑地朝我看来。我赶忙拢了拢帷帽,径直走开了。

    离山门还有段路,我慢悠悠地走,边走边想。

    连我自己都说不好,为什么偏偏留了那小崽子一命。毕竟我原本是打定主意送他们一家人去地府团聚的。

    杀了乔伊水后,我尤不解恨,攥着匕首一抬头,正对上了他惊恐万分的眼神。

    男孩年岁太小、太稚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几乎被吓傻了。他母亲的血溅了他满身,我知道,只要一刀,就能轻松了结他的性命。

    他会成为我手下杀得最轻易的亡魂。

    那时我可能已经疯了,看他从愣怔中醒悟过来,瘪着嘴要哭,竟还扯出了一抹笑柔声哄他。

    别怕,你别怕,不会很疼的。

    不哄则已,一哄他果然更害怕了。有我挡着,他不敢往门外跑,只能手忙脚乱地往床榻里缩。我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拎了出来。

    锋锐的刀尖闪着冷光,折在他的眼瞳中,似沉沉夜色下的湖光。

    我一下就愣住了。

    左昭恒的眼瞳是浅褐色,而妙音门则是一脉相传的紫灰色。为何这孩子却生了一双墨瞳?

    若非清楚内情,我甚至都要怀疑他是左耀卿的儿子了。

    手中似泄了劲般颤动,我叹了口气,颓然放下匕首,不愿再看这孩子的眼睛。我花颜自诩所为向来无愧于心,走到今日这一步,我不后悔。唯有左耀卿,我终究对不住他。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便不再留恋。依稀记得左耀卿提过这孩子的名字,我想了想,轻轻道:成简,好好长大吧。

    这话还真虚伪。等他长大,明白了这些腌臢之事,恐怕恨都恨死我了。

    不过,恨就恨吧,总归也报复不到我头上了。且让左耀卿去烦神。

    万万没想到,转身的一瞬间,方才一直抖着身子忍哭的男孩突然嚎啕起来。我吓了一跳,回头看他,只听他含糊呢喃道:叔、叔母

    我确信,他从未见过我。可他却望着我,又口齿清晰地喊了一遍。

    叔母。

    我终于听不下去了,当即一掌拍昏了他,落荒而逃。

    善人不肯留名是德行,而我这个恶人不敢留名是源于仅剩的一点儿羞耻心。冤有头债有主,恨一个虚无的影子,总比恨他所谓的叔母要好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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