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给你生路的人。”
第八十五章
月已偏西,万事被静谧的夜掩盖。
余沙和花垂碧沿着暗巷的地下通道回子禄坊。
这条路花垂碧都没走过,余沙领他走的时候啧啧称奇了许久。
余沙一直在前面带路,听着花垂碧在后面说话也没有什么大反应,只当是耳旁风。花垂碧这今晚暗哨中见识了这人的手段,情绪被煽动的很是畅快,仿佛手刃了那些长老的是自己似的,此刻看到余沙这样沉默寡言,倒是更觉得有意思,一定要逗他说话才行。
“说起来你怎么连那无头鬼的身份都知道。”花垂碧在后面喋喋不休:“不都说紫河车的名册都在长老院那边么?你是怎么拿到的?美人计?”
余沙听着花垂碧在后面越说越离谱,也不是很想搭理他,径直往前面走。
花垂碧越说越没了把门的,本来也就是想胡搅蛮缠好让余沙搭理他,于是话题没两句就跳跃到了牡丹书院身上:“嗨,你说你有这本事,那牡丹书院那些姑娘的事到底怎么就能把你难成这样……”
话音刚落,余沙脚步就停了,花垂碧跟在他后面好悬没有撞上。
余沙站在远处略微眨了两下眼睛,觉得内心翻卷着的风终于平了下去,才转过头来看花垂碧。
“紫河车。”余沙盯着花垂碧的眼睛起了头:“现在在册十七人。里面最有钱的人,是你。春熙馆日进斗金,就算在全城的豪富中比,也已经排的上号了,但是你还是不敢穿逾制的衣服,不敢直接收容子禄坊那些小乞丐。”
余沙的语调没有什么变化,就这么平铺直述地,说着让人难受的话:“再说其中最有权势的人,当是那位魏都统,手下三千兵将,依然只是李家的一条狗。铁甲军入城后,等一应交接手续结束,这位魏都统不要说权势,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花垂碧不是蠢人,这便明白了余沙话里的意思。
豪富也好,权势也罢,这点家私资本,放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也不过是瓦砾尘埃罢了。时局安稳时便罢,若有一日狂风呼啸,这些东西也不过茅草做的屋子,吹一下就散干净了。
大家都是从阎罗殿前走过一遭的人,能有今天这样的地位,没人不懂这个道理。
于是不招眼,不惹事,就这样谨小慎微地熬着命似地活着,拼了命地往上爬。而那些真正畅快恣意的事,都只敢放在不见天光的地方。
可杀一两个瘪三容易,谁又敢,谁又能,同那撼天大树争一争长短呢?
真是有这个念头就该笑死人了。
花垂碧今晚热起来的血又凉了下来,他眉头放松,语气都低沉了,嘴角扯出一丝笑,像是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讥讽:“那要你说,毁什么极乐方,不也同样是痴人说梦。我不是傻的,这东西在漓江如此泛滥,背后不是金盏阁就是李王府。我们能怎么办?”
余沙转过头,刻意不去看花垂碧的眼睛。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里,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说丧气话呢。他因为曾身处高位所以更看的清楚,正如同登高望远,凡尘种种有如砂砾。在那些身居高位的人眼里,这世间的人,不过是沙盘上的走卒棋子。当人命已经渺小至此,砂砾的愿望也不过只是梦里黄连。
所以他总自以为是高明的,寄希望于关家,或者朝廷。指望神仙打架,能在这斗争的漩涡中,搏得一线生机。
可如今又是什么结果?
余沙想起来陆画在他怀里一点点凉下来的身体。
还有关澜因为失血,手指那仿佛暖不回来的温度。
也许大浪滔天,洪流终究会回归平静,所谓的天下大势,也终究会按照人期望的方向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