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也弹琵琶。
余沙到的时候,她正在从自己的屋子里往外搬东西。
虽然没什么钱,这些年住了这么久,陆陆续续的,旬二也给自己添置了一些东西。用箱子都收好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她自己的小屋子里。
而还有些东西,不是她自己添置的。
余沙看着旬二把那些箱箱柜柜一个个搬出来,费了好大好大的功夫,才把一个扁长的木箱取了出来。
那箱子放在最里面的角落,好像还压了些东西,没被压到的地方上面还落得有很重的灰。
余沙看到旬二拿出来这个盒子,就大概清楚,旬二想要做什么了。
旬二仔细把盖子上的灰尘都给擦干净了,才在阳光和桃树下,把盖子给打开。
里面放着一把没上弦的琵琶。
小叶紫檀的木料,木头红的发紫。这么多年过去,木头皮上似乎都还有一层油光,在阳光下面安静地反出光来。
这曾经是牡丹书院最珍贵的一把琵琶。
旬二坐在桃树下摆着的木凳上,把琵琶取了出来,又放在膝头。
她摸着那熟悉得入骨的感觉,发了很久的愣。
很久很久,她才拿起了一旁早就备好的琴弦,给这把琵琶上好了弦,又调好了音。
那一手宛如珍珠击打银盘一般的圆润音色从旬二的手中流出来的时候,余沙起身离开了客栈。
余沙养了旬二整整十三年。除了那些确实事出紧急,事后又不好解释的事,几乎什么都给她说过,甚至不拘机密与否。
他没想过这能培养出什么人物,他同旬二说这许多的事,也只是身边需要这么一个说话的人。
而这么多年,旬二总是听的多,说的少。
她像是一个最安全而无害的树洞,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愤懑。就只是听着,默默消化着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以至于余沙有时甚至觉得,她可能,其实不太懂。
可毕竟是他养大的孩子,再懵懂,又怎么会真的对四周的事一无所知呢。
余沙忽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混账,实在是这天底下最烂的哥哥没有之一了。
他有意无意地,把旬二引到了这条路上,却再难说能否护她周全了。
可是他不能拦下她。
那是旬二自己决定的事,自己选择的路,他没有这个资格。
余沙一路控制着情绪回了子禄坊的小院,花垂碧在院子里等了他多时了。
一打照面,花垂碧不管这人面色到底多难看,先劈头盖脸一顿,把今日金盏阁的动向给他通报了个遍。
余沙脑子里略微有些乱,努力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原来他们昨天才和紫卫打过交道,今天天亮了之后金盏阁那边就出了好几个消息,不是找人的,就是不知写了什么威胁人的。
余沙心里算了算人名,问:“还有几个能联系上的。”
花垂碧心里算了算:“三四个吧,但是不确定他们今天晚上能出手。其余的人更别提了,有几个人今天行踪成谜,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处理了。”
余沙沉吟片刻,开口:“再发一道暗令,让紫卫如果可能,入夜后来凭春坊,去主街的风华台。”
花垂碧闻言皱了眉头:“风华台?去哪里做什么?这几日漓江这么惶惶不可终日的,那些歌舞都歇了啊。”
“你发便是了。”余沙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复而又问了别的事:“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他问起这个,花垂碧面露难色,余沙以为是他没有找到,结果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女声。
“自然找到了。”
余沙闻言一惊,立刻转头看去。
是司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