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那时候我想……”那天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离开,第二个念头是指责,按着她所受到的教育,她应该照着父母那般极尽所能痛骂那个不要自己孩子的女人,她应该质问她,如果不想要孩子为什么要怀孕,这样随随便便,不是对自己和孩子都不负责?既然有了孩子,为什么不要它,为什么不承担母亲的责任,她想到许多斥责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她挪不动脚步,开不了口,眼前有一个虚弱的人躺在她的眼前,苍白的脸色说明她的病态,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在精神上是否遭受痛苦,余朗星不了解,她知道简安那么容易向人敞开心扉,但她明确地看到,简安的身体显然正经受着流产后的副作用。她的指责既不能改变事实,也不能缓解简安的痛苦,身体或者精神,哪样都不能。简安或许不会在乎旁人的看法,但倘若她在乎,那么余朗星所有说出口的话都可能成为捅向她的刀子——她为什么要加深别人经受的苦难呢?简安说没有为什么,那句话如同惊天一道雷,生生击开她的世界。她也没有躲,就那么愣愣看着自己的世界因为这句话生生被劈开裂痕,然后,她生出了许多个为什么。那些为什么不是对简安,而是对这个世界发问。简安说没有为什么,那好吧,她放弃追问,可那个没有为什么倒像是一种养分,滋生出许多个为什么。她不断询问,像世界询问,那些为什么得到一些答案,可是不够,远远不够,那些答案远不能满足她,只会伴生出更多个为什么,那些“为什么”之间发生碰撞,“嗡——!”,“嗡——!”,这样响着,起先是零星的火星,最终那些火星燃烧成了一把大火。她没有办法避免,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燃烧。她为那些问题和不能让她满意的答案感到痛苦,但她没有停止,她似乎是上了瘾,想要不停地问下去,问世界,也问自己。她最终没有离开,选择留下来。那个孩子,那个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她并不认得它,没有和它说过话,她对它没有多么真切的情感,只有最初知道那个孩子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习惯性怜悯,但它的母亲就那么躺在她的眼前,她和它的母亲显然有着更深的羁绊。她不确定简安需不需要安慰,怀孕的事,流产的事,她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在余朗星看来简直不可想,简安似乎是一个人做完了那些事。她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然后,一个人躲在租住的小屋里休养。她见着余朗星,第一反应也是想要赶走她,她是真的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打算。余朗星看着她,觉得她像一只默默躲起来舔舐伤口的雌兽。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对简安有没有帮助,她也没什么可做,只是留下来,陪简安度过一个下午。“已经消逝的生命,和活着的人,我选择‘看见‘正活着的人’。”她选择看到活着的人正在经受的苦难与悲喜。顾时长叹一声,闭上眼,他心情不平静,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说安姐姐当时身体不好……我更不能理解了,她那会儿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余朗星觉得奇怪,“不说肯定有不说的理由,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顾时睁开眼睛,一双秀气的眼睛凝视余朗星,余朗星暗暗感叹自己真是不争气,他那样看着她,眼里无奈和宠溺并存,她知道今天的一切都会使他不好受,但他已经在努力接受,那双眼睛那样盯着她看,她就会开始脸红心跳加快。“就好像我希望你能多依赖我,那是因为我想为你做些什么,就像你帮助了安姐姐那样,我也希望我为她提供一些帮助。”余朗星明白了,那是一种想要回馈的心情,他在那天得到简安的帮助,那天以后大概也经常想着能够回馈简安的帮助。余朗星脸上轻染羞怯的红,“我……我也没有帮到她什么啦……”顾时轻笑,手掌不由贴上她的脸颊,大拇指来回抚摸。他凝望着他的“太阳”,目光深情缱绻,打趣道:“谁说的?你们两个现在不是很要好么?也许是那件事的缘故。”余朗星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还想要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