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在观音堂拜过菩萨后,齐胤很少听见宋韫称呼自己为陛下了,而且每一次听见这两个字都免不了美人嗔怒,小狗耳朵被揪。
齐胤习惯性地周身皮一紧,垂着尾巴,规规矩矩蹲坐在宋韫面前:“韫韫,我错了!下次一定不惹韫韫生气!生气伤身!这次,能不能揪右边耳朵?两边匀称点。”
认错倒是挺快,张嘴就来,但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宋韫闭了闭眼,没有跟齐胤嬉皮笑脸。
自从在无为观,太傅对他说了那些话,他心里就一直不安。或者也可以说是,太傅的话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想找齐胤问个明白,却又怕得到的答案不如自己所愿,想着日子糊里糊涂慢慢过着也不错。但听了屈饶的故事,宋韫又有了不同的心境——
无论是葛白术还是许贞,无论为色还是为利,男人有所图时,嘴里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又极尽温柔体贴,看起来满是发自内心的诚意。可一旦危及自身,是情爱也没有了温存也没有了,甚至还要当场变脸反咬一口。
从前吃下去的糖也就变成了穿肠毒药。
苏风举和屈饶都从噩梦里走了出来,有了新生活。
宋韫呢?会重蹈他们的覆辙吗?
有案例在前,宋韫心里总会怀疑是上天预警,要是再浑浑噩噩一脚踩空,那真是活该。但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世上不全是负心人。
自己胡思乱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宋韫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和齐胤明明白白将一切摊开来说。
最坏结果,不过是把从前那些黏黏糊糊的话语和亲近都当作玩笑,断绝本不该有的心思,各自回归君臣的位置上。
此时回头,虽不能全身而退,倒也不至于遍体鳞伤一败涂地。
宋韫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我这胎,已经怀了快七个月,就快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到时候,陛下会让我生个什么出来?”
齐胤怔了怔,迷蒙的眼睛对着他。
“陛下,你一直说今年大凶不利人主,明年就可以回变回人形。届时,是用原来的身体,还是别的?变回人形,接下来便是复位。我相信陛下有能力安定前朝,但后宫呢?陛下,你我都清楚,这一胎之后,我不可能再生。但陛下需要继承人。我不是大度的人,猫猫狗狗都只能亲自养,更不用说其他。”
“明年就快要到了。是要一个忠诚大度的臣子,还是要一个小气但也同样忠贞的宋韫?陛下,现在,选择权在你手里。”
“韫韫……我们……”齐胤喃喃念着宋韫名字,却久久没有下文。
宋韫轻叹一声,撩开裙摆,折膝对齐胤跪拜:“陛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说罢叩头在地,尽一个臣子对君王的礼。
额头碰地,不卑不亢,声响不轻不重。齐胤心头却像山崩地裂。
宋韫若做臣子,会是不让焉云深的千古名臣,有谋且仁忠君不二,助帝王兴盛大晏社稷。
可隔着丹陛,君臣就是君臣。
君臣之间尊卑分明,内外相隔。不能朝夕相对,同床共枕。
要是再也没人会叫自己齐小狗,揪了耳朵又揉,该有多寂寞。
万一,宋韫还要娶妻,或是有了别的狗……爱慕他的人那么多……
齐胤狠狠摇头,不行,不准!
菩萨面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怎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