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问:“你乱喊什么!夫人怎么样!孩子呢!生下来没有!”
仆妇被大吼之后怔了怔,摇头哭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老爷,你从哪找的大夫啊!夫人胎斜难产,要么保大要么保小,他却夸嘴三个都要保,还说要拿刀子把夫人肚皮划开,取了孩子再缝上!”
产婆边说边比划,血呼呼的双手挥动不停。张老爷本就情绪紧绷,听说要划开妻子肚子,直接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张家外厅安置着病患,内宅乱了套,家丁们没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几圈,只好来求宋韫做主。
宋韫不晕血,但见此阵仗脑子也有些发懵。
只听说过杀鸡取卵,不知道还能剖腹取子的。裴红药说要保全母子三人,真能做到吗?剖开肚子,产妇还能活?
连久经沙场的李骋都双目无神发怔。
宋韫掐着掌心让自己定神,看向裴季狸求助:“裴卿,你可会接生?”
裴季狸神色难以置信,皱眉:“你想让我为这家民妇接生?”
宋韫知道他是觉得为平民接生辱没了他的地位名声,但人命关天,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宋韫恳切道:“我知道,裴卿之裴与药王谷的裴系出同源,但在我看来,裴卿医术未必逊于药王谷少主。”
齐胤是唯宋韫之命是从的,见宋韫着急自己也跟着不安,不断劝说裴季狸出手。
裴季狸不为所动,冷笑:“就算是病急乱投医,也不用睁眼说瞎话随口吹捧。药王谷嫡系传承历代积累的精妙医术,能解天下疑难杂症,我所学的皮毛实在比不上万中之一。裴红药要开腹,让他开就是。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若能救活当然好,救不活也是命中注定。我进去,除了脏了衣裳双手,还有何益?”
裴季狸素来言行冷硬,是亲手行使凌迟之刑都不会眨眼的人,会袖手旁观是能预料的。但宋韫不相信他打心底里就是个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人。
上次端午投毒事件,他虽然言语冷漠,但也是出力最多的。解药是他率领太医院众人熬了通夜赶制出来的,若是真不在乎人命,他大可不必这样辛劳。
还有这次,闵州本来就不算富裕,经过战乱之后财政已呈赤字。若为利益考量,大可以将感染之人隔离,任其自生自灭,用不了多久病疫就会随着病人的死亡而消失。但裴季狸没有放弃这些人,反而冒着危险亲自接触病患为其医治。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齐胤称呼裴季狸为兄长,他们二人在某些方面确实相似——同样心怀慈悲,只是都隐藏得深而已。
宋韫目光沉静地看着裴季狸,道:“所谓医术,并不单指行医用药的技能有多高超,还关系着一颗医者仁心。裴红药确有本事,我相信他提出剖腹取子之策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可他眼中只有疾病没有病患,我不放心他单独接生。裴卿,你和他不同,你看得见病人,看得见他们的痛苦。我信你。”
人生在世,信任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