竿爬的齐胤神色怅惘,居然也没有接话。
方才裴季狸刚走时,齐胤才问宋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当时就不该把皇位传给齐俦。他本来虽然怯弱,还有基本的道德与仁爱,现在却变得这样麻木不仁。
皇位真的会让人性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吗?宋韫不明白,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快要就寝时,宫人禀报,说柔妃前来拜见。
宋韫心想不是罚她禁足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齐俦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宋韫以身体虚弱为由拒不见客,柔妃却在慈宁宫门口坚持不肯离开。许泽兰只好亲自出去赶人,再回来时,却带了柔妃和她的贴身宫女进内殿宋韫卧榻之处。
宋韫不解:“母亲你……”
许泽兰屏退了宫里其他人,面色凝重,低声道:“本来不该让她们进来的,但她说当阿韫你是姐姐。”
宋韫茫然不解,抬眼看着对面的柔妃和她身后垂头身形单薄的宫女。
当宋韫是姐姐?宋翊如今都不把宋韫当姐姐了。还有谁?柔妃?差了辈分吧。
那宫女抬起头来,不施粉黛的脸血色全无苍白如纸,像是大病了一场性命垂危。
“皇——”宋韫急忙翻身下床,“你这时候怎可下床走动!怎么受得寒!”
苏明珠双腿一软,跪在宋韫面前,两行热泪如血,叩头道:“求殿下救我母女性命!”
宋韫扶住苏明珠,目光却紧紧落在立在一旁的柔妃身上。
这位从江南来的柔弱女子一改从前小鸟依人的模样,此时目光亦是无比坚毅。
她道:“殿下,情势危急,你必须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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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峰山大雄宝殿之上,门窗紧闭,室内或坐或立三人。
殿内殿外都是暗夜,昏暗压抑,只有香烛烟雾腾升,苦涩气息摇曳,缓缓搅动沉闷。
妙缘掌灯,偌大的殿堂里只点起两盏油已见底的昏灯。
裴季狸脸上半明半暗,他眉目冷峻却勾起唇角对面前的人笑道:“多年不见,娘娘竟终于肯走出松竹坞了,真是稀奇。”
对面两人都是熟人。妙缘身旁那位,不是别人,正是齐胤的生母李妙言,名义上晏国的太皇太后。多年来,在京郊松竹坞独自礼佛修行与世隔绝,皇室中几乎没人记得她了。
李妙言多年来粗茶淡饭,事事亲力亲为,在松竹坞那样清苦的环境下不问俗事波澜不惊。明明是和唤云公主差不多的年纪,却还是满头青丝,眼角的皱纹也极少,只是目光过分肃杀。
她笑,眉眼也还是冷的:“十三皇子身负最纯粹的齐家血脉,却屈居于司礼监,这才是天下最稀奇的事。”
裴季狸笑意骤敛:“太皇太后糊涂了。我姓裴,关齐家何事?住持,深更半夜,太皇太后不该在这里,你该送她回去了。”
妙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立在原地不动。
裴季狸皱眉,预感不好。
“先帝武宗共有十五子,世人却都以为齐胤是武宗幼子。你是齐胤的兄长,也是他的忠臣。可实际上,先帝最喜欢的儿子分明是十三殿下你,立齐胤为皇帝也不过是为了让你掌握实权。你也确实权倾朝野。可权力再大,终究比不得自己做皇帝安心。”李妙言眯眼,语速越来越快,“你不姓裴!你是齐家正统血脉!本该属于你的皇位,落于他人之手。你本该万人之上,却要屈居一人之下。你难道真的甘心?!”
裴季狸眼底微闪,右手背在身后握拳道:“你疯了。齐胤是你的亲生儿子,就算他利用松松的身体还魂,往后做皇帝的还是你儿子。我一日姓裴,便一世姓裴。一日为齐胤之臣,一世为齐胤之臣。你不必枉费心思以这样的手段离间我兄弟二人,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