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斗心眼

趁杜叶二翁还在左近,假作醉酒,胳臂环上赵野肩颈,以表字称呼他。

    无拘,为兄跟你掏心窝子,做人要脚踏实地。比如画画儿,得拼天分,攒实力,你利用泰西画法,整虚头巴脑的花招唬人,没用!几百年前东坡居士便在他的《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说了: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用形似与否评论画作高下好坏,这等见识与儿童无异。

    赵野闻言,平和道:子健兄,东坡居士不赞同只以形似与否评论画作高下,可没说过不求形似。

    赵徽嚷道:大夏丹青贵在神似,你走形似那套,顶多搏一时注目,那也是将你当过街老鼠低看,永远上不得台面!

    赵野似想起一趣事,笑道:说来好玩,东坡居士在《净因院画记》说过: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无常形者也。山石竹木,水波烟云在隐之兄专精的山水画中十分常见,倘使旁人沿用你断章取义的法子,岂不能曲解成你专画山水画,欺世盗名的嫌疑越重?

    (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然没有固定形态,但有它恒常的本质。画固定形态,出现差异错误,人人都看得出来;画本质失当,即便是懂画的人也未必能察知。所以凡是可以欺世盗名的人,一定是依靠他所画的事物没有常形)

    赵徽原意借酒盖脸,借苏东坡名句压赵野一头撒气,受他答话驳斥,心中更加不悦;再觑赵野回话平和,料想他好脾气,或者在杜叶两位行内巨擘跟前,不好跟自己这位醉了酒的前辈发脾气,落人褒贬。他如此忖定,遂放胆更进一步羞赵野。

    不料第二回交手,赵野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正要反唇相讥,赵野话锋一转,虽说子健兄不求甚解,不过有酒了,仍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小弟佩服。待子健兄精神大好,想必谈吐更有意思,小弟迫不及待期盼届时与你一同鐕研画道。

    赵徽教赵野指出自己酒醉仍谈吐如流的疑点,警觉对方不是软柿子,警觉自己再多言,借酒谤人之事要露更多馅。

    他不好还嘴,索性越加倚重赵野,身子连同胳臂使劲往人那头压,恨不得腾空挂在对方身上。

    赵野受他压迫,说话跟着费劲,哎,子健兄看不出你这么沉。话未完,他踉跄几步,赵徽不由自主教他带引,额头磕上正房游廊柱子。

    赵徽气疼,欲待理论,后头杜长春哈哈大笑,笑声很直白,就是两个乳臭小儿斗心眼,把他给逗乐了。

    赵徽为保全残存颜面,只得装醉到底,耐着性儿由赵野搀回东厢。

    翌日晨间,赵野漱洗用饭完毕,院里伺候答应的薄妪提着炭篓,将宋家供给他取暖的黑炭送来。

    赵野一瞅炭篓,道:薄妪,这炭成色比昨儿好,也多了些。

    薄妪经问弯下腰,凑近炭篓猛看一会儿,陪笑道:老身眼神不好,错将正房老画师的分例送到厢房。赵画师莫怪,老身这就将炭送去正房,将你那分换回来。

    赵野提起炭篓,我来送去正房。

    那不行,那怎么好意思,赵画师是客人。

    走几步的事罢了。

    薄妪称谢,老身去赵画师那儿拿回另一分正房木炭。

    赵野进得正房,杜长春和叶百忍在正厅吃茶闲话,遂向两人说明原委。二老中,叶百忍年长,杜长春便让赵野将炭搬进前者寝间。

    赵野换取回自家那分炭,折回正厅,听到东厢传来赵徽话声。

    怎么是送错?东厢寒冷,供给这等木炭额数并不为过,更别提宋翁出手大方,与我素来交好,又怎会给炭少于这个数?敢是你们下人扣克?

    薄妪频频赔礼,矢口否认私昧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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