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低绣线架,又察觉了一桩事:韩一设计这组架子时,将她身量高矮也考虑到了,因为架子最低能放到她胸前,这高度最方便她绑束卸取绣线。
她笑盈盈抱住韩一道谢,又如同孩子得着了新玩具,一下拉扯这条绳索,一下试那条,一会儿将绣线架子反覆降下拉起,一会儿将架子全数放下,观赏绣线。
韩一在旁伫立,目睹妻子踩着轻快的细碎脚步穿梭在绣线架之间,平日在军营不苟言笑的人此刻面带微笑,满是柔和纵容。
原婉然玩了一会儿,思量要量身设计打造并且装配这么一套用具,绝非一天两天能完的事。
她望向韩一,相公,你这几天都在营中,怎地有空弄这些?
这几天我其实并未值宿,只是支开你,等你来家给你惊喜。
原婉然心头甘甜如泉涌,揽住韩一手臂端详绣线架,又道:相公,这些绣线颜色是一整套,但不是寻常的一绺数量。
唔,你嫌买成套绣线太耗钱,我便每色绣线只买一半数目,如此用我攒下的零花就够了,不必动用公中银钱。
哎,你啊原婉然往韩一臂上倚去。她还在顾虑给丈夫的零花不够多,要再给他添些,谁想他省吃俭用攒了钱花回自己身上。
然而先前经过田婀娜提醒,她思量自己现下理论这些,尽管是心疼韩一,却也不免扫了他送礼的一团热诚高兴,便暗自记心,这阵子要多问问他手头钱可够用。
她问起另一桩事:可是天丝坊卖绣线向来整绺地卖,不肯拆售?
我找人搭伙合买。
原婉然奇道:你往常在商号,如今在军中都是和一班大老爷们儿打交道,找谁搭伙买绣线?
营中一些军官也有热衷绣花的妻子,想要上好绣线,又不打算成套或整绺地买进。
原婉然旋即想到另一个问题,相公,一套绣线几百来色,你找人合买,得花多少工夫记帐分线?
韩一低头轻抚原婉然头发,你欢喜最要紧。
他高鼻方额轮廓刚硬,宽肩阔胸高大个儿穿着长罩甲军服分外雄健挺拔,眼神口气却比三月春风温暖。
原婉然像吃了乌梅汤,心头又酸又甜。韩一大费周章悄悄设计架子作木工,应付买卖绣线琐碎事体,就为了成全她收藏绣线又舍不得花大钱的愿心。
她昂首凝注韩一,出于感动,也为自己接下来将做的事而微红了小脸。
她捧住韩一面颊引他弯身低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啄,柔声道:相公,我很欢喜,很中意你送的礼物。随后攀住韩一颈子将人牢牢抱住。
韩一静静回抱她,顺势将她一提悬空,如哄婴孩航轻轻摇晃。晃了几下,忽然他抱着人转起圈来。
呀!原婉然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本能搂紧丈夫,眨眼便又宁定了。
为是她懂得了韩一,他在无声张扬他的快乐。
原婉然在丈夫臂中、身上,顺着他转圈势头飞旋,咯咯笑了出来
骡车在街上轻快奔驰,赵玦倚靠后车壁沉思。车外北风猎猎,车厢窗帘不住飘荡,天光由缝隙一次次照进微暗的车厢,闪进他眼帘。
真碍眼,赵玦瞥了眼车帘暗忖,跟绣坊那村姑一样。
骡车离开绣坊好一阵子了,他眼前仍时不时浮现原婉然的笑模样。
不愧是村姑,眼皮子浅,收了套绣线便喜不自胜,好似这便已情比金坚,人间圆满。
赵玦搓捻姆指食指,秋水眼眸泛出寒光。
他唤道:赵忠。
赵忠隔着车帘在驾座上答应。
照先前计划,给韩赵娘子家转个风向。
赵忠沉默一霎,回话应是。
赵玦食指轻敲手炉,白玉般的面孔隐在幽暗中,缓缓释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