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他說道:相公,多謝你,揭穿我嫂子下藥,又在我撞壁時拉一把。還有,對不住,我咬傷你。說完,她在胸前叉手,彎腰行禮。
一隻手覆上她低垂的頭,霎時她驚異,撫在她頂心的手明明屬於趙野,她卻在他的手勢裡品出跟韓一相仿的溫柔。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趙野語聲輕快。
聽到趙野說一家人,原婉然莫名受到觸動,心頭發軟。
門口響起腳步聲,韓一回來了。原婉然不及細思,直起腰掙脫趙野的手退開。趙野收回手,若無其事叫大哥。
韓一神色如常,等著,我就來。
趙野往外行去,跨出門檻後,回頭望向原婉然。
娘子。他喊。
啊?原婉然愣了愣,方才意識他叫喚自己。因顧忌韓一在身旁,吶吶應聲:嗯。
後會有期。趙野笑道。那一刻,他眉眼間總盤桓不去的邪氣壞勁兒一掃而空,神情清澄明凈,只是一個極美的鮮活少年。
原婉然驟然一陣心酸,因為意識到,這般年輕的生命一旦上沙場,可能永遠不回來。
剎那她後悔了,從前沒能對趙野好些,然而她的心思旋即跳轉到韓一身上。
韓一能平安回來嗎?她忖道。
她轉身找韓一,想多看他一會兒、碰一碰他衣袖安安心。
阿婉,坐。韓一在八仙桌旁坐下,面頰有些緊繃,像是下了什麼決心。
原婉然見狀,忐忑入座,韓一由衣袖掏出兩張紙放在桌面,推到她那邊。
她無視那兩張紙,只是盯著韓一的手。
韓一的手大而厚實,粗骨節,充滿力量。他曾經用這隻手在深夜撫過她的身軀,在她傷心時輕拂她髮間,危難時扶在她腰背間帶她脫離暴雨。
如今這個人要離開了,原婉然一顆心空落落的。
家裡的屋子田地俱已過到你名下。韓一說道,如常低沉平靜,軍餉我會託人捎回,加上田租,夠你不愁溫飽。
原婉然這才注意到,那兩張紙白地黑字蓋朱紅官印,是經過官府驗證的契紙文書。
韓家在翠水村算不上富戶,但原婉然長年難得有錢積存,這下有屋有田,便不啻於一朝翻身成暴發戶。
她對著田契房契雙眼發亮,內心波瀾起伏韓一把家業交託於她,他如此信任她。
韓一接著說:你走或留,等我回來再談。目下你頂著我韓一妻子的名號,你娘家不敢動歪腦筋。
原婉然一顆心本從似一盆火熊熊燃燒,聽聞這話,頃刻成灰。
她下死勁盯住契紙,紙面上連個字形都認不出了。她滿心疑念,韓一怎麼就談到她去留的問題?
或者說,她的去留從何時起在韓一那裡成了問題,這本該毫無問題,她從來沒對韓一表露離意啊?
一個從未有過的猜想在原婉然腦中浮起,驀然彷彿一腳踩空從高處墜落,她驚疑不定:自己固然不願離開韓一,但韓一願意她留下嗎?
是否韓一受不了她惹事,起了日後和離的打算?出事後待她和善,把家產全轉到她名下傍身,只是他人品厚重,道義使然?
你不要我了?原婉然抖索著嘴脣,想找韓一問個水落石出,又怕問出答案自己吃當不住。兩個念頭激烈交戰,她一個聲兒沒吭,也不知道後來韓一發過什麼話,抑或不曾發話。
過了或許很長、又或許很短的時間,眼角餘光裡,韓一身影晃動。
我走了。他說。
原婉然怔怔望向他,怔怔站起。
分離或和離,不管哪件事,都叫她腔子裡什麼東西碎裂了,碎片骨嘟骨嘟往上拍往上涌,堵塞咽喉。
不能哭,原婉然警告自己,韓一就要上戰場拼命,她幫不上忙,至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