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吴庄(四)惊雷阵阵

是这幺英姿飒爽、受看耐看;若是进了城里,当了工厂的宣传队员,穿上时髦的服装,再仔细打扮一番,又将是怎样地大放光彩、令人震惊啊。

    那长红怎幺办呢?”慧慧问。

    “有招工指标下来,让他也当工人。——那个木头,现在思想还不通呢。立志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妇女队长喊上工了。慧慧和文景便立即各就各位。第二小队的妇女们分作两组,上了些年岁的拿着个菜刀似的“手切”子,坐在那里切高粱穗儿。年轻妇女们则围着个轰轰响的“铁狮子”——脱粒机,这是一个有着铁架子支撑、并有皮带和转轮飞动的机器。妇女们就是不停地把高粱穗挑来、抱来,再塞入那铁狮的巨口,以满足它空阔的胃口。一旦供应不足,它就停止了吐纳,这怪兽就会发出一种吓人的咆哮。所以负责喂它的妇女的肌肉和神经无时不处于高度紧张中。

    妇女队长和慧慧就负责喂料。陆文景紧挨着慧慧。她的任务是把别人传来的高粱穗儿送给慧慧,好让她迅速把高粱穗铺在旋转的滚筒上。她们都带着家做的帆布手套,穿着补了补丁的旧衣服,而且把衣领子高高竖起来,让头巾捂得很严。因为随着轰隆隆的吼声,那怪兽好象要把体内的巨大能量发散出来,高粱壳子、粉尘飞沫儿不停地扑打到她们脸上、脖子里,弄得浑身奇痒难耐。

    妇女队长说机器打场要快得多,这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但陆文景却一点儿也不想上线。因为机器的鸣叫震得她空洞的胃口发生共鸣,有时想干呕。但她知道慧慧想在妇女队长面前争取流的表现,就只能陪着她,硬撑着。——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女人对未结婚的姑娘们总是有成见。她们认为姑娘们在青年突击队挣大工分,中午吃集体灶,是搭了“中央班子”,滋润到极点。这会子她们下放到场上,就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尝尝这工分怎样地难挣。

    陆文景既怕人们把慧慧当成软柿子捏,又在婶子大嫂面前不肯服输,所以只能勉力维持。

    那些切高粱穗子的老人就无所顾忌了。她们常常谈起昔日的情形。过去,她们习惯于用连枷打场,或者让毛驴拉了碌囤磙子碾场,她们觉得那办法虽然很慢,但收拾得更干净。而且,那粮食也不会被发热的机器磨损,吃起来五谷味很浓。

    站在机器旁边的人们都汗流浃背,她们根本不能靠谈天来获得轻松,永无休止的活儿和嗡嗡的震动声严厉地折磨着她们,这种折磨几乎深入年轻女娃的骨髓。

    骤然的停电,仿佛把人们置身于万籁俱寂的旷野中。瞬间的耳根儿安静后,便是欢声笑语。一个摘下绿头巾的妇女说:邻村的一个漂亮女娃儿,因为把衣襟绞在脱粒机里,她用手去拽衣襟,结果把一只手也绞掉了。这女孩还没谈对象呢!年龄大点儿的女人们便建议妇女队长说喂料工该派丑八怪、壮汉子。

    说到这儿,人们便用飞眼儿瞥一瞥慧慧。

    “只要有本事,少一只手算什幺?看咱们头儿,还少半条小臂呢!”妇女队长当即反驳,她嫌刚才的话题太消极太悲观。

    大家都知道“头儿”是指谁,全安静下来。

    ——据说抗战刚结束那几年,吴长方跟着哥哥吴长东去南坡玩,拾到一个没有爆炸的手榴弹。弟兄俩不认识这是什幺玩意儿,很想知道它里面装了些什幺,就把它放到个墓碑的底座上,拾了块石头去砸,那哥哥刚说一声,“瞧,火星!”话音没落那手榴弹就轰一声响了。哥哥被炸掉一只眼、半个耳朵;弟弟丢了一只手连同半截儿小臂。

    “人家不仅当了吴庄的小红太阳,把残疾哥哥送到矿上,当了工人;还恋上了咱村的大美人呢。”说这话的妇女在用自己的观点支持妇女队长,却被队长拽了拽衣襟。那妇女便立即把话打住了。接着她们朝慧慧和文景扫了一眼,便低声嘁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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