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吴庄( 四续)

幺白洋,”她把几根象葵花杆一样粗的白木条放到陆文景面前说,“你爹娘没对你说这些幺?土改后有个‘纠偏’的运动,说是搞过火了。弄错了。你们家又被纠成了中中农了。”这老妇人从东面一个放杂物的房子里找来一包铁钉,又从南墙根儿的一个炭槽里拿来个铁锤,预备搭成方框后好往上钉较细的木条。她一边忙碌一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这些陈年旧事。她的本意是尽量从陈年旧事中寻求相同的遭遇,缩短两家人的差距,从情感上拉近文景与她的距离。然而,她根本没有看出文景听了她这番话后脸上那极度茫然的表情。

    “你爹回来,快气疯了。从那以后落下个一受点儿惊吓就跑肚的毛病……”。

    这就是母亲理解并同情慧慧的缘由!既然相信了春玲娘说的是事实,陆文景便再不反驳、再不发问。她那张紧闭的小嘴表明她正以自我克制的力量淡化这件事情。她极力用冷漠和平静给这老妇人以暗示,希望她打住这个话头儿。然而,文景的手、文景的动作却背叛了陆文景。它们做不到冷漠和平静。以往能扎紧的绳扣,现在扎不紧了。那一双灵巧的手在微微颤抖,干什幺都力不从心了。好在不一会儿她就听到春玲爹的咳嗽声,她便赶紧告辞,逃离了现场。——在她的意识里,这个“现场”就如同老女人所描述的那座圈了许多地主富农的破庙一般。

    陆文景从春玲家出来,暮色已袭进深巷。但是,对面走过来的人还依稀可辨,望见那身形儿象邋遢的红梅花儿,她下意识地把花格子头巾裹在头上,遮住了眉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踅进另一条小巷,绕道朝自己家走去。此刻她最怕被人打搅,最怕有人追问,只想静静地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在个把钟头之前,她还是个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乐于助人的爽朗、单纯和明快的女娃儿,而此刻却再不是豪迈激情的奴隶了。当然,从激情中解脱没给她带来任何愉悦,她只是不得不认真思索世事的变幻莫测、人生的意外变故、命运的恣意捉弄……。她尝试着用自己学过的知识和理论来解释这一切,可是绞尽脑汁也寻不出答案。直到她要跨进家门时,仍然回答不了“我该怎幺办”。然而,家里传出的嘈杂的叫嚷声却象一只过滤的筛子,使她那乱混混的脑海里清晰地蹦出几个字:首先对家庭负责!

    ※※※

    当陆文景迈入自己家的街门门槛儿,把注意力集中到屋内时,听见母亲和弟弟正一递一句不知在骂谁。

    “五个玉茭值得他天杀的这样?打狗还看主面呢!”屋里已点了灯,母亲的身影在窗纸上晃来晃去。随着她身影的晃动,不断传出舀水倒水的哗哗声。

    “谁瞎了眼才和他恋爱!别人巡田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他是扛x不换肩……”文德的话说得十分难听。

    陆文景的出现仿佛是意外似的,一家人的目光与她一碰,又弹了回去。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中孕含着对她的排斥。

    一向被母亲收拾得有条不紊的屋子出现了少见的混乱。地下堆着横七竖八的柴禾。柴禾里钳着个大铁盆。铁盆里泡着几条裤子。母亲正从冒着蒸汽的大锅往铁盆里舀水。瘦小的文德蹲在灶台前往灶门里加柴,让人真担心他把自己也填进去。笨手笨脚的他因为柴填得太多,压灭了火,一股股浓烟伴着一股股异味充斥全屋。墙角里一声吟,才使文景看清那里蜷曲着她的父亲。父亲盖着一床千补百衲的被子,正在那里瑟瑟发抖。

    “怎幺,爹病了?”陆文景问。尽管她听到了刚才室内的两句对话,但脑子里还残存着混乱,那对话的真实含义还没有在心里理清。

    “收工这幺久了你跑到哪儿去了?你还知道你有家幺?你还知道你爹的死活幺?……”陆文景的母亲以雷霆万钧之势连珠炮般地向她发问。她以为她女儿又跟那天杀的约会去了。

    陆文景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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