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夏菊花最后来到了刘家老院。
与前几年相比,刘家老院更破旧了,还因为刘二壮、刘三壮相继搬走,人气差了一大截,整个院子从外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给人的感觉暮气沉沉的。
推开门进院,里头倒是挺热闹,柴火梗、水桶、铁锹和锄头,东一个西一个扔得到处都是,还有随处可见的鸡粪,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谁来了,咋连门都不叫呢?”孙氏边问着,边从正房出来,见站在院门口的夏菊花,愣了。
她在村里见到夏菊花的时候都不多,见到了也有意避开,两个人除了那年她在生产队猪圈时见的一面,好几年没正面碰到了。
此时竟有些相对无言。
孙氏是知道夏菊花无事不登三宝殿,夏菊花则是惊讶于孙氏苍老的速度:与上辈子相比,六十多岁的孙氏,腰已经完全弯了下去,头发全白了,眼神也浑浊不清,一说话显出掉得不剩下几个的牙,说她八十夏菊花都信。
两人都站在原地没说话,东厢房走出了同样听到动静的孙桂芝。见来人是夏菊花,她的眼神瑟缩了一下,小声而忐忑的问:“你来干啥?”
她没法不忐忑,夏菊花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恐怕一辈子也消除不了。现在她早没了与夏菊花做对的心思,与孙氏一样,觉得离夏菊花越远越平安。
夏菊花心里说不清是啥滋味,干脆不想,直接说:“过几天大队又要给当兵的孩子们寄东西了,你们有啥要给志亮寄的,可以跟着一起寄去。”
孙桂芝转身就要回屋,嘴里小声嘀咕着:“家里要啥没啥,哪有东西寄给他。他一天天在部队有吃有喝,还以有衣裳穿,用不着家里的东西。”
这是亲娘能说出的话吗?夏菊花想上去抽她——她走了二十家,哪家当娘的提起当兵的儿子,不是眼泪转眼圈,恨不得马上把鞋垫塞到夏菊花手里,觉得早一天让儿子用上,自己当娘的心能早一天有所安放。
没想到孙桂芝竟连问都不问问别人家寄啥,就不怕别人都收到家里的东西,刘志亮自己没有心里难过吗?!
孙氏看着孙桂芝,气哼哼的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谊重。哪怕你寄块布头去,也是家里的东西。志亮一个月八块钱津贴,邮回家就是六块,还换不回你块布头?”
夏菊花看向孙氏的目光更复杂了,她想不到竟然能从孙氏嘴里说出这番话来——这老太太在她的印象里,一向都是只顾自己的人。
孙桂芝那头也哼哼:“你说得好听,咋不见你给他做点啥邮去呢?我天天下工回来还得做饭,哪儿有闲工夫给他做东西。”
孙氏看起来老迈,对上孙桂芝,嘴头子跟原来一样利索:“你还好意思说下工做饭,你那工是咋上的自己心里没数?别人一年分红钱拿四五百,你们两口子加起来都拿不到,现在倒把上工挂嘴边上了。再说你做饭是给我做的吗,那是你们两口子吃的,我跟红娟吃的是我做的!”
她这番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夏菊花要反应一会儿才理清楚,敢情孙氏与刘四壮两口子现在不在一处吃饭,大有水火不相容的意思。
刚理清楚,孙桂芝那头还上嘴了:“我们两口子为啥分红少,还不是你和红娟两个把口粮工分,都扣到我们头上了?”
“放屁,红娟的口粮那是志亮里补贴扣的,我吃的是你二哥、三哥一人一年一百斤麦子还有大队一年给的五十斤,啥时候用你们两背口粮工分了?”孙氏不知出于啥目的,把跟孙桂芝之间的帐当着夏菊花的面,算得清清楚楚。
夏菊花听见了也只当没听到,见孙桂芝指望不上,对孙氏说:“我各家都走到了,人家都说要给孩子们做些鞋垫邮去。今天来你家就是问问,你们要是给志亮做呢,三天后送到大队部。”说完,转身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