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

    笙儿喜欢吃肉,饿极了生肉也啃。

    卓凌有些担忧孩子身上的野性,于是尽量哄着小孩儿吃熟肉。

    笙儿也不挑,眼巴巴地看着大锅里咕嘟咕嘟的深红肉块,用红柳木的小树枝戳着里面上蹿下跳的萝卜和土豆。

    卓凌带着孩子在这里住了下来。

    烟鸟山中布满香樟树和艾草,少有蚊虫,夜间还随风泛着阵阵清香。

    笙儿喜欢趴在屋顶上睡,不小心摔下了几次,还好卓凌手疾眼快,没让那个软绵绵的小可怜摔个大马趴。

    这一天,烟鸟山中来了一位客人。

    笙儿还在撒欢,慌忙变成人形,脚下一趔趄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客人手疾眼快,闪电般冲向笙儿,抬手拎起来抱在怀中,皱眉:“怎么这么调皮?”

    卓凌在院子里做饭,熏得小脸黑漆漆,拎着锅铲跑出来:“前辈?您自己来了?是进山采药吗?”

    丑陋的男人背着药筐,面无表情地说:“今天六月十五,你没有去找我复诊。”

    卓凌尴尬地擦擦脸:“可是……可是我们上次分开的时候已经六月十二了。”

    男人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说初一十五,就是初一十五。”

    卓凌举着锅铲尴尬地说:“那……那前辈,您要一起吃个便饭吗?”

    男人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笙儿。

    小笙儿伸出肉嘟嘟是小爪爪戳戳男人的脸。

    男人说:“好。”

    两人份的晚饭多加了一个成年客人,卓凌去地里又拔了几根白萝卜。

    男人默默摘下药筐,从里面掏出几个油纸包。

    一只烤鸡,一块酱肘子,两条三斤半的腌草鱼。

    小笙儿开心得拍手手,乐颠颠钻进药筐里,试图再找到更多好吃的。

    可是药筐里只剩下了又苦又呛的药草,什么好吃的都没了。

    小笙儿委屈巴巴地从药筐里探出小脑袋,脑袋上还顶着几片草叶。

    男人沉默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了委屈巴巴的小团子。

    小笙儿好奇地打开,一股香甜扑鼻而来,小笙儿开心地喊:“是花生糖!花生糖!”

    小孩子心思单纯,高兴地在药筐里连蹦带跳,搂着丑陋男人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大口,捧着小木盒跌跌撞撞地找卓凌献宝去了。

    晚饭的时候,吃人嘴短的小笙儿甜甜地一口一个伯伯,把自己不喜欢吃的白萝卜块全都夹进了丑伯伯碗里。

    男人也不挑,慢慢吃着小家伙给他的萝卜和土豆块。

    卓凌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楚。

    若是……若是江淮渡还在,也会这样宠着笙儿吗?

    吃完晚饭,眼看天色已晚。

    想到山路崎岖不便,卓凌留下那个男人在这里住一宿再走。

    男人似乎不太愿意,但经不起小笙儿甜滋滋的左一口伯伯右一口伯伯,还是勉强留下了。

    这院子虽小,房间倒还有几个。

    卓凌收拾出一间卧室,请男人在此休息一夜。

    烟鸟山中很静,偶尔能听到飞鸟掠过树梢的声音。

    卓凌睡不着。

    他已经很久没法好好睡觉了。

    睡梦中,他总是好像能听见江淮渡的声音,看到那座来不及拜天地的喜堂,梦见自己穿着大红喜服走在合欢花下。

    从江府窗户上揭下的大红喜字,失落在了那天的大火中。

    整个江府都被付之一炬,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能证明他曾经和他的夫君相爱过。

    卓凌搂着怀里软绵绵的小笙儿,在孩子小小的鼾声中,沉默着淌下了一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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