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不是亲身经历了这一场惊变,假如不是亲眼见证了死亡,她的心情决计不会如此汹涌澎湃,愤怒与悲痛交织在一起,几近溃堤。
从书上学到的,从报刊上看到的,纵然悲愤,但对旁人来说,却毕竟已经过去了。可是,对于如同他们这样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这样的悲痛,又该怎样平静的让它“过去”?
罗弘毅看得出锦颐身上的气息越发低沉,也知道锦颐的思绪正在翻涌。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张口说道:“早先,你们营的教导员高双城打了个电话来,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现实便是如此,真正横祸来临的时候,是没有时间去让人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的。
锦颐知道这一点,也不觉得罗弘毅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开口有什么不对的。她只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稍调整了一下状态,便跟罗弘毅借了电话,给高双城打了过去。
打电话之前,关于高双城来电的原因,锦颐料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一样,她没料想过,高双城给她打电话的原因,竟是要让她立即领着红七连的士兵们回去……
“为什么?”锦颐问道, “沈阳有难,辽宁有难,甚至于整个东北有难,为什么营里竟会让我们在这个时候回去?!”
日军攻进了沈阳、长春,东北军的士兵们奉命不允抵抗,这些消息,她不信民军各部队会没有得到消息。可是,在这种时候,营里却下了要他们回到南京的指令……
这便是要让他们什么都不管不问,要让他们看着东北被一步步侵占了……
锦颐简直是不敢相信。
“营里还没怪你擅作主张,不及时领着红七连的士兵们逃离沈阳赶回南京,反而还领着他们去同日军硬抗呢!”
高双城的语气极其不赞同,甚至在电话里,便直接表达了对锦颐此次行为的不满。
隔着电话,他不耐道:“行了,别说那么多了,你立刻领着士兵回南京,这是命令!”
“啪”地一声,高双城话音才刚刚结束,便立即将电话给挂断的。
锦颐望着手里的话筒,有些茫然若失——
她做错了吗?难道他们不该同东北军的士兵们一起抵抗吗?凭什么仅仅是那些“长官”们的一句话,便要让东北军那样多的士兵们全部活生生的等待死亡?凭什么日寇攻了进来,他们却连反抗都反抗不得?
“我做错了什么?”对着罗弘毅,锦颐忽然沉声问道,嗓音有些暗哑。
她没做过领导人,她不懂得政治,所以,她看不懂他们所谓的“考量”。她问罗弘毅,仅仅因为罗弘毅也是个站在政界高处的人,她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答案。
罗弘毅知道锦颐在问什么。刚刚锦颐打电话的时候,他离得近,一字不差的将她同那教导员的通话听到了耳里。
大约因为是她救了自己和妻子一命,罗弘毅的心里下意识的对她感到亲近,要不然,他一个能坐到省长位置上的人,也不会因为她先前的一个眼神,便莫名的感到心虚。
“唉,”他叹了口气,也不直接回答锦颐,首先问道,“东北军有多少人?”
“二十多万?”锦颐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是很肯定的说道。就这个数据,还是她曾经在报纸上无意间看到的。
罗弘毅点了点头,却又只说,“纸面上写着的,东北军确实是有二十多万。”
这是什么意思?不用罗弘毅解释,锦颐自己变懂了——
这个时候,军队里吃空饷的例子并不在少数。因为每个士兵的军饷都是规定好的,每个人只能按量领,所以为了多领些军饷,绝大多数的军队都会比真实的人数多报许多。
明面上,东北军说是又二十多万的将士,可实际上,谁又知道那真正的人数是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