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幕,慢慢从东边遮蔽了下来,星月不明,到处是昏黄的光。几只昏鸦从西边飞过,“哇哇”乱叫着,叫人心烦意乱。
阿翰罗对身边的人说:“与我一起,这些乱鸦!”
他带头,几支羽箭飞过天空,白流星似的,被中的乌鸦轰然坠地,其声不闻。
他的亲卫叫好。阿翰罗一点表情都没有,下颌绷得紧紧的,目光望着远处一直失焦。
突然,一个亲卫指着西边方向说:“咦,那里怎么了?!”
阿翰罗即使没有回头,也是浑身剧烈一颤。而后,他慢慢回转身去,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一丝夕阳的橙黄色,但此刻更有一道橙黄色忽高忽低闪着光,眯着眼睛,还能看见黑蒙蒙的烟笼在其上,与天幕近乎同色,不易发觉。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登高临眺,颇为清晰。那火光位于平城内城正中,是谓“宫城”的地方,应该也是宫城正北的方向,是谓“太华殿”的位置上。
阿翰罗喉头“啯”地一响,突然转身厉声对手下人说:“开内城城门!吹号角!催开外郭八门!”
天空飞过一群信鸽,阿翰罗抬头,然后弯弓搭箭,简易说了声:“!要比刚才乌鸦更准!一只都不许放出平城!”
命令下来,无不执行,一只只鸽子无端成了箭下惊鸟,从云端坠入凡尘。
里外的人也早就训练好了,只待号角声起,就迅速占领外郭八门,放进罗逾的兵马;再洞开阿翰罗所辖的四门,等于把半个平城交给了罗逾。
阿翰罗迅疾地从城楼上下台阶,斗篷被风撩起老高,面色隐在昏暗的松明火把光影里,看不起表情。而他动作极快,趁着黑夜翻身上马,简单说了句:“走,接应大汗和五殿下去。”
“哪个……哪个大汗?”
阿翰罗目光透了层层黑翳,眸子上跳动着火把的橙色亮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背信弃义、诳时惑众、昧地瞒天、弑君弑父!——这样的恶人还配称‘大汗’么?!”
跟随他的人哪里敢再说话,只敢偷觑着主帅的表情,然后跟着他提缰扬鞭,往城门外而去。
外郭的门洞开,罗逾的人还在犹豫,试探着接近,但犹恐是设下的陷阱。
俄而,主帅罗逾看到他的妹婿阿翰罗,亲自带着一拨人出了外郭的门,在他面前丢下刀戟和弓箭,滚鞍下马后都是纳头便拜:“太子殿下!”
罗逾被叫得一阵气血上涌,缓了一下才说:“阿领军……”
阿翰罗抬脸时隐隐看到眼睑下有些水光,他说:“外郭已经开了,太子不放心,可以派人卸里头士卒的兵甲。而且,臣也在这里,以性命担保。里头四门在握,也请太子放心。”
然后问:“大汗……还好吧?”
罗逾说:“父汗身子是不行了,但人还活着,我也带着他过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阿翰罗摇摇头:“臣,没脸见他……”
罗逾有些诧异,稍倾笑道:“何至于此,你毕竟是他救命的恩人。”
“可是,臣也负恩了……”铁塔似的的大男人吸溜了一下鼻子,低下头。罗逾分明见到两滴晶莹迅速地掉落到地上,湮没在干燥的泥尘里了。
素和和阿翰罗都明白,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一旦被要挟襄助叱罗拔烈,结果一定是都不得善终,那么只有破这根“软肋”,他们才能有一个有活路。那首看不懂的诗句,是性烈的六公主在告知自己的丈夫:他要没有弱点,她必须牺牲。既然风波无法避免,那么就当作从来没有开始,她还是小姑独处,彼此相忘,换得他不再受制吧。
他送进去给她的犀角蹀躞带,镂空处封着磷粉,完全察觉不出——不仅是蹀躞带,他的每一件东西里都悄然封着磷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