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是有愤怒的残烬。
“他们,那些畜生。”
“他们撕我的画。”
陆画忽然就崩溃了,她仿佛用最后的气力向苍天嘶吼她的冤屈。
“撕了,烧了。”
“拿来当废纸擦身子。”
“余沙,他们毁了我的画!”
“案台上的,暗格里的,都没了”
“余沙,都没了,都没了。
余沙听的心被割的粉碎,他把陆画抱在怀里,实在不知道是在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陆画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把脸埋在余沙的怀里,半晌,才发出一声极微弱的的哭腔。
“……余沙,我想画画。”
话音弱了下去,陆画所有的气力,仿佛都无可奈何地被这句痴念带走了。
余沙枯坐在这一片狼籍的院落之中。
他坐了许久,久到他终于,终于能够反应过来,怀里一点点凉下去的温度意味着什么。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原来这就是,她的遗言了。
第七十一章
风吹过漓江的上空,吹着那些花落光了的桃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似是吹来一片萧索肃杀。
余沙又坐了会儿,听着这风声,也不知道在听些什么,听到天边似乎都有点亮了,他才慢慢动了起来。
他没再理那些倒了一地的公子哥,在乱七八糟的地上勉强把陆画的衣服找齐了,给她大概穿上。必然不可能十分规整的,只是好歹能够蔽体。
这些做完,他把陆画抱了起来。他跪坐了一夜,脚都麻了,险些摔了一跤。幸而手很稳,没摔着人。他站着缓了缓麻劲,才沿着小径,离开了这人间地狱。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愤怒地想要杀人,一时又有一种了无生趣的木然。
陆画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他还记得陆画当年在书院里画金雪江山图。挑剔的很,画画用的纸都挑了一月,才选了漓江往东,一处小城里面产的纸。还为了这纸试了不知多少遍的墨,磨着沐窈非要让她给自己找一种石头磨的颜料。
世事纷飞,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能就这么过去呢?
余沙想不明白,他以前读书,跟夫子读史,俱是些那些王侯将相的故事,仿佛天下大势,一方民生,都被君臣几人的三言两语摆弄在股掌之间,字里行间都是运筹帷幄,逐鹿天下的豪情快意。
而这天底下的百姓,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底色,读来也不过是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苦字落在书本上,不过是几道墨痕, 却原来浸满了血,喝饱了泪。
他抱着陆画出了罗府的门,天上飘起了微雨。司恩撑着一把伞,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余沙与她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片刻,在这细雨中静静地对峙着。她还是穿着那套绘着山水墨色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点一角,像是晕开了一圈泪痕。
她凝视了余沙一会儿,淡淡地开口:“本就打算这个时候来收拾后事的,没想到你比我快一步。”
司恩嘴上说着没想到,神色却全然不是这样,似是早就知道余沙会出现在这里。
沉巷此时已经空了,车马虽还在,人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大抵是她的手段。
余沙木着脸看了她片刻,开口问:“蓝百灵给的,到底是什么药?”
司恩看着他,并不意外他有此问,回答道:“精炼过的极乐方,百余斤炼了只剩少许,药性强烈,用处相同。但是用量需极其谨慎,稍许超过,便会要人性命。”